【周叶】旧梦如欢(45)

江波涛在车内等了好久,终于等到周泽楷和冯宪君一前一后走出酒店。

周泽楷毕恭毕敬送走冯宪君,才回到车里。江波涛清楚这是场鸿门宴,早已等得焦急不安,乍看周泽楷面露憔悴,心里先是凉了几分。

“怎样?”

周泽楷在后座上缓了一会儿,才言简意赅地回了三个字:“没事了。”

他看上去累极,似一下子老了许多。青春在他身上匆匆而过,只留下一个苦恋的回忆,更多的重担压上来,轮回、周氏集团、周家,每一步踏出去,能在地上踏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。

江波涛也知道,周泽楷嘴上说的轻巧,所经历的绝不可能真的轻巧。他不好再问,便趴回方向盘上自个儿嘀咕:“可惜便宜了陶轩那只老狐狸,白送给他一笔生意,早知道他打着这样的主意,我们就该离他远远的。”

“无妨,当断则断,不必在乎这些小钱。”周泽楷说。

江波涛点点头,心道叶修是否知道陶轩与冯宪君之间的苟且之事,若他知道自己辛苦创建的嘉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,心里又会作何想?他猜着猜着,忽然记起之前看到的事,便急忙扭头对周泽楷说:“对了,刚才你还没出来的时候,我好像看………小周?小周!小周你没事吧!”

周泽楷突然捂住肚子,在后车座上痛苦地蜷成了一团。

送到最近的医院急诊,诊断是空腹饮酒引起的急性胃粘膜糜烂,好在还没穿孔出血。医生开了些药,江波涛跑前跑后地付钱办手续,忙出一头汗,等回到人满为患的急诊输液室里,见周泽楷歪着脑袋,枕在椅背的一个角上,眉间蹙成一个小尖,药液正缓慢地流进青色的血管里。

“感觉好点了没?真的不用住院?”江波涛问。

“不用,”周泽楷摇摇头,并嘱咐说:“别告诉别人。”

“……你的别人里包括你爸妈?”

周泽楷眨了眨眼睛。

江波涛无奈叹气,心里是有苦说不出,想想自己年纪轻轻,拿钱干活,却总被迫掺和进人家的私事家事里,简直要被活生生地催老了。“小周啊,你可悠着点,要是你再倒下,周氏集团可真的要不姓周了。”

听到他抱怨,周泽楷虚弱地笑了笑,“不会的。”

“哎……你哪来这么多自信。”

“你之前想说什么?”周泽楷忽然问。

江波涛一愣,过了半响,终于反应过来,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。

……周泽楷胃都要烂穿了,这种节骨点上,叶修深夜密会美女之类的话让人怎么说得出口啊!

江波涛一个头两个大,恨不得自己也胃穿孔,晕死拉倒。

“呃……我之前说什么来着……哎呀,一下子想不起来啦。”

他满头汗地东拉西扯,支支吾吾,周泽楷见他不愿说,也就不强求,闭上眼睛,修养生息。

只可惜,江波涛的一番苦心,终究还是白费了。

几日后,当周泽楷胃病恢复得差不多了,去疗养所探望父亲,并商量回上海的具体事宜时,周母突然毫无预兆地再次向他提起了相亲之事。她拿出之前准备好的信息和照片,借着周父也在场的机会,要求周泽楷再考虑考虑。

面对双亲的殷殷期待,周泽楷只得强忍下心中的不快,尽量心平气和地表达了自己希望专注于事业,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。

周父听了很不满,训斥了几句,说些不成家何以立业的话,说得大病初愈的周泽楷心里烦闷不堪,便借口还有事情要办,提前离开了医院,好端端的家人相聚再次闹得不欢而散。

他走出病房不远,周母追了上来。

“你不愿意结婚,是不是因为还想着那个人?”这是继上次哭诉后,周母第二次在周泽楷面前主动提起叶修。她慈爱地看着周泽楷,似乎是在心疼他,却对儿子苍白的面色视而不见。她原本对儿子的关心与爱护在发现对方性癖的那一刻,就跟随着惊恐一起走上了另一个极端。

“儿子啊,你这是何苦,你等着人家,可人家不一定会等你呀。”

她说道,满心以为会换来周泽楷的浪子回头,却不想直接炸裂了对方早破碎不堪的心。

周泽楷什么也没说,扭头就走。周母这才慌了神,急急忙忙追在身后,慌乱地解释。

“是真的!我听人说的,那个人要和别家的女儿联姻了……”

周泽楷忽然刹住脚步,带着惊涛骇浪的气势猛地转过身。

那一刹那,周母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。她觉得自己就要失去这个优秀又孝顺的儿子了。

“妈,”屋外阳光灿烂,周泽楷却像是冻着永远化不开的三尺寒,“请你安心照顾好爸。”

说完,不顾瞬间脸色变得雪白的母亲,周泽楷头也不回,大步离开。

此时正是疗养院风景最美的时候,不少来疗养的老干部纷纷走出房间,来外头晒太阳,周泽楷却低着头,对周遭视而不见,像颗出膛的炮弹,飞也似的冲进停车场。

他打开车门,把自己塞进去,发动汽车,驶离位于郊区的陆军疗养所。路上车不多,他踩着油门,目视前方,手握着方向盘,机械地左打右回。这段路被繁盛的花草妆点的姹紫千红,来往车辆都会忍不住减慢车速,细细欣赏,唯独周泽楷的黑色轿车像个无心的滚魂野鬼,一路孤独地奔驰。

驶出半里路,周泽楷猛地一脚刹车。车吱嘎一声刺耳巨响,停进了一个断了头的岔路。他往驾驶座上靠去,深深吸了口气,忽然提起拳头,狠狠砸进副座的椅垫。

如果那是块石头,已化为一地的粉末。

这一拳,终于砸掉了郁结于周泽楷胸口的那股滔天怨气,胸口空了,很快又被无奈与痛苦填满。

周母在北京没有认识的人,哪里听来的闲言闲语,何况她一向将叶修视为洪水猛兽,不愿提起,又怎会巴巴跑去和人聊到他。

就只有一种可能。

她在找人调查、或者监视叶修,为了防止他再次‘祸害’到自己的儿子。

周泽楷死死咬住下唇,因为胃病几宿未睡的眼眸里布满血丝。

那是他摆在心尖上,愿意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的人,是他这辈子遇上的最美好、最独一无二的人,却为什么、为什么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要被伤害、诋毁,而伤害他的人又偏偏是自己的母亲,是自己最亲最亲的家人?

为什么!

和煦的春风呼呼敲着车窗,周泽楷的世界却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分手的那个雨季,再也见不到阳光,四面竖着高高的围城,要将他团团围死、困死。

周泽楷从置物盒里翻出半盒烟,习惯性地想要做点什么事来驱散脑海里徘徊不去的阴霾,但当烟丝燃烧,尼古丁呛人的味道灌进喉咙,他忽然想起了什么,目光闪了闪,最后取下烟,掐熄了,连着烟盒一起揉成一团。

……叶修,我听你的话,不再抽了,你回来好不好……

呼唤无助地散出去,寂寥地消散在空气中,没人回答他。周泽楷慢慢俯下身,把头埋进围起的臂弯。

同一个时刻,叶修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。

“感冒了?”苏沐橙问。

“花粉症吧。”楚云秀猜测说。

两个小姑娘正在做头发。楚云秀要为今晚的慈善拍卖晚会做准备,苏沐橙则是刚好头发长了,来修剪一下,叶修就纯属被拉来当壮丁的。

“室内哪里来的花粉,”他掏出手帕,擦了擦脸,望着从玻璃门外漏进来的一室春光,自言自语:“大概,是有人在想我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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